第36章 雾茫茫
暮色渐浓,山下的庄子里升起炊烟,玲珑惦记着母亲,拉着琳琅下了山坡回到庄子里。 紫藤花架下放了藤椅,冯氏坐在那里,目光迷离,自从昨日来到这里,她似乎对这一架子的紫藤花很有兴趣。 花香阵阵,玲珑跳起来摘了一朵,给冯氏插在鬓边,冯氏戴的就是那对碧玺耳坠子,暮色中焕发着柔和的光晕。 “母亲,您真好看。”冯氏的鬓边已经有了白发,但没有发病的她,面色恬淡,依然不失为一位美人。 冯氏收回目光,缓缓看向玲珑,她忽然伸出手来,枯瘦的手指摸摸玲珑的头发,嘴角牵动,竟然笑了一下。 玲珑张大了嘴,她没有看错吧,母亲冲她笑了! 那日玲珑睡得很香,回到京城后,她第一次睡得这样香甜。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,玲珑便去隔壁院子找琳琅,昨天说好了要一起爬山的。琳琅还没有起身,玲珑等了一会儿,琳琅的贴身丫鬟绣儿出来,给玲珑施了礼,道:“四小姐说了,她还没有睡够,改日再陪五小姐去山上。” 金家四小姐在府里娇生惯养着,从没试过这么早就起床,虽说也想去山上玩儿,可是真的起不来。 虽说琳琅不能去了,可玲珑却不想就这么回去,这个时候山上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人,不如趁着早上空气好,去练练脚力。 主意打定,她对杏雨道:“你带着她们三个先回去吧,我上山跑两圈儿。” 杏雨知道小姐每天都在练功,当下便带着三碗水回去了,玲珑独自一人上了山。 山里的清晨雾气腾腾,放眼望去,丝丝缕缕的白烟笼在半山腰上,如同一道道轻纱。露珠打湿了树叶和青草,绿油油的,山坡上有一点儿滑,四周空气里都是带着湿湿的青草味道。 鸟儿在树梢上轻啼,叽叽喳喳却并不喧闹,反而让人心情舒畅。 玲珑跑上山坡,举目四望,只见太阳露出了半个脸蛋,薄雾正在渐渐散去。 不远处就是通往雾亭的那条小路,玲珑决定过去看看。 小路并不崎岖,显然是走的人多了,虽是蜿蜒而上,却甚是平缓。 玲珑提一口气,放开步子,在小路上奔跑,她今天穿着银红色的绣花箭袖,轻巧俐落,此时漫山遍野看不到人,她正好练练功夫。 这条小路通往的并非只是后山,而是另一座山峰。约末跑出三里多地,她便上了半山腰。 她看到了雾亭。 太阳已经探出大半个脸,山里的雾气大多已经消了,但雾亭外却依然云雾蒸腾。雾亭坐落在半山腰上,从早到晚,浓浓的山雾在半山腰袅袅缭绕,雾亭便座落在这片白雾之外,从这里观雾景色最好,因此才得了雾亭这个名字。 玲珑停下脚步,走进雾亭,飞檐上有几只鸟儿被惊起来,大惊小怪地叫着,拍拍翅膀飞进白雾之中。 站在亭内放眼望去,雾亭下面便是山谷,烟雾氛氲,看不清楚。她深深呼出一口气,跑了几里山路,这时有些口渴。 她舔舔嘴唇,心里想着明日再来时一定要带个水袋子,一转身,却见雾亭的柱子上龙飞凤舞题着两句诗:踏雾乘同归,撼玉山上闻。 这是唐代李贺的诗,李贺的诗词留世很多,但这两句却算得冷僻。这题诗之人倒也雅致,这两句诗题在这里最是恰当不过。 诗是好诗,字也是好字,玲珑忍不住踮起脚尖,用手指顺着那字体,把这两句诗临摩一遍。 铁划银钩,宛若行云流水,这字不但写得好,且极具风骨。 玲珑读过李贺的所有流传下来的诗词,在江苏时,族里请了女先生教小姐们读书识字,读的大多是女诫、女则。商贾之家的小姐只要识的几个字也就行了,没想让她们成为才女。 玲珑年纪小,又在族里没有地位,堂姐妹常常欺负她,有一次甚至几个人按住她,往她和杏雨衣服里面灌香灰。多亏女先生经过,她们这才放开她。从那以后,女先生才开始留意她,见她年纪小小却甚是聪颖,认字写字都比堂姐妹学得快,便时常拿些书来给她看,李贺的诗词便是那时读过的。 玲珑在雾亭里稍做歇息,便又提了一口气,向着前面跑去。 王二家的说过,过了雾亭便常有野物出没,今日一看,这里的地势倒也平缓,修了石阶,四周灌木丛生,星星点点的野花五颜六色。 玲珑快步奔走在石阶铺就的山路上,越跑越远,渐渐的变成一个红点,消失在一片山色之中。 顾锦之从一棵古柏上跳下来,方才他正在树杈上睡觉,被山鸟的惊叫吵醒,便看到一个穿着银红衣裳的小姑娘正从树下跑过去。 这是哪里来的小姑娘,大清早就跑到这里来,看那穿着打扮,不像是山野村姑,倒像是哪家的小姐。 不对,那小姑娘跑得很快,步履轻盈,分明就是个练家子。 清越山一带的庄子大多都是京城大户的,甚至还有两处皇庄,却不知这姑娘是哪家的,竟然还会武功。 他对这一带很熟悉,顾家在这里也有庄子,他每年都会来住上一阵子。昨天听两个小厮说,就在这附近见到有野猪出没,他来了兴趣,谁也没带,整夜躲在树杈上,就是想只凭自己一人之力,打头野猪玩玩。 他也知道自己这样做,不但危险也挺犯傻的,传到别人耳中,会以为他是想要逞能。 可他太无聊了,无聊到不知自己要做什么,好在这山里常有野兽出没,他还能有些事做。 看到刚才那个跑得很快的小姑娘,顾锦之忽然来了兴趣,会武功的大家闺秀他是见过的,自己的五位姐姐个个都会武功。但是会武功又在山里乱跑的小姑娘他还是头一回见到,而且这小姑娘不但会武功,更是身手敏捷,倒似是还会轻功! 会轻功的大家闺秀,哈哈,太有趣了。 顾锦之索性不等野猪了,提起袍子,把一角塞在腰里,向着方才小姑娘跑过去的地方追了下去。